陆拾柒

  02  

  “……从今以后，无论疾病还是健康，富裕还是贫穷，忠贞不渝，直至死亡……”

 

    婚礼很无聊，比想象中的还要无聊。身形臃肿的老神父年叨叨着那套万年不变的场面话，样子活像只哼哼唧唧的沙皮狗，松弛的面皮扯出一脸多褶的慈祥，就好像完全没看出这桩老夫少夫的婚姻有多么怪异与不搭调——好吧，从这点上来说，这老头还是蛮对得起佩珀开出的高昂报酬的。

 

    说真的，托尼从没想过自己在全美钻石单身汉排行榜上的霸权会结束得这么猝不及防。他这辈子有过很多身份，从斯塔克家的独子到流连花丛的Omega，从亿万富翁到神盾局编外特工，托尼斯塔克不缺钱也不缺权，自认无欲则刚活得潇潇洒洒，谁想年近四十竟因几句不走心的玩笑话卷入一场权宜婚姻，不得不放弃大好的风花雪月，顶着恋童的污名跑去给一个未成年小鬼当六年保姆。

 

    上帝保佑他妈的尼克·弗瑞。这得是脑袋被门夹得有多厉害，才会为了区区一个任务去考虑联姻这种荒谬的手段？

 

    “那是老奥斯本的孙子，想想看他手中会有多么丰厚的商业资源。”老独眼龙在他抗议时意味深长地说，“我听说斯塔克工业最近似乎有意插手生物科技领域？”

 

    这几乎就是赤裸裸的利诱了。托尼气得简直想笑。“听好了弗瑞，”他虚点着对方的胸膛，警告道，“或许神盾的编内人员可以任你搓扁捏圆，但你他妈最好永远别想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

 

    黑人局长眨了眨眼，表情十分平静。“你是个商人，这桩婚姻对你来说很划算，不是么？”

 

    托尼露出一个冷冰冰的假笑。

 

    划算吗？当然划算，诺曼·奥斯本的商业帝国足以和斯塔克工业媲美，而那个仿佛被所有人都给遗忘了的小继承人很可能对此一无所知。对方才十四岁，白纸一样干干净净的成长背景——就看看照片上那双天真如初生羔羊的棕褐色眼睛吧，不是自夸，但托尼轻易就能把他和他的财产像一团橡皮泥那样拿捏在手里。退一万步讲，光是与奥斯本集团继承人结婚这一条，就足以扭转斯塔克工业在生物科技与化工市场上的劣势……可以说，就一桩商业联姻来讲，几乎没有比这位小奥斯本更合适托尼·斯塔克的对象了。

 

    只是——

 

    “你知道的，尼克，我早就说过，绝不会再有下一个玛利亚·斯塔克。”

 

    房间里出现了半晌的静默。

 

    “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情况也不相同，不能这么相提并论，”最后弗瑞长叹一声，说，“更何况，这也不仅仅只是为了利益——你也知道若没个可靠的人在身边帮着，那个男孩最后会落到什么下场吧？你就真忍心看到他不明不白地消失在这世界上？”

 

    托尼一言不发，转身摔门而去。

 

    见鬼，老独眼龙是对的——那是诺曼·奥斯本的孙子，托尼没办法做到像他自己所宣称的那样无动于衷。当年若不是这位可亲的长辈鼎力相助，托尼都不知道自己与奥巴代恩到底谁才会是最后活下来的那个；现在对方就只剩这么一个年幼的后裔在世，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无知无觉地一脚踏入这个外表光鲜亮丽的泥潭，然后被瞬间吞噬得连骨头渣也不剩下。

 

    发生在玛利亚与他自己身上的悲剧无法挽回，但最起码，他可以让这孩子不用经历那些。

 

    “安东尼·爱德华·斯塔克，”神父捧着圣经一板一眼地念出他的全名，“你是否愿意让彼得·帕克成为你的丈夫？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疾病还是健康，富裕还是贫穷，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死亡？”

 

   “是的，我愿意。”托尼收回思绪，从容回答。

 

   “彼得·奥斯本-帕克，你是否愿意让安东尼·爱德华·斯塔克成为你的丈夫？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疾病还是健康，富裕还是贫穷，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死亡？”

 

    男孩偷偷地瞥了他一眼，在撞上他的目光后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弹开了去，脸上飞起一片红霞，“是-是的，我愿意。”

 

    “现在请新人交换戒指。”

 

    托尼看着小奥斯本急急从西装内兜里翻出戒指，颤巍巍地就往他的无名指上套，不由得在心中暗叹一声，捏住对方的手腕，从他掌中用力挣脱出来。

 

    “这只手，孩子。”他在男孩惊慌不安的目光中无奈一笑，将另一只手覆了上去，“那只是右手。”

 

    小奥斯本恍然大悟，脸轰的一下红了个彻底，顶着一张七八分熟的面皮将戒指套上他的手指。他的动作太过小心翼翼，好似对待一件精致而易碎的瓷器，忽如其来的熟悉感如子弹击中托尼，一时间竟让他鼻子有些发酸。托尼闭了闭眼，用力抹去脑海中那个该死的身影，调整好情绪从兜中摸出一枚别致的“项链”，倾身为他的小丈夫戴上。

 

    “时间太紧，来不及做合适你的戒指，只好先买了成人尺寸的，委屈你这样戴一戴。”他假装没感受到身后佩珀灼烫的瞪视，抚了抚垂在男孩胸前的戒指，问道，“怎么样，长度还合适吗？”

 

    “哇啊，这-这简直太漂亮了，”小奥斯本捧着戒指，低头看一眼然后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像只从主人那儿得了骨头的小狗，“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它，先生。谢谢您，我会一直戴着它的。”

 

    托尼对上他诚恳的双眼，内心突然翻起铺天盖地的负罪感。他心虚地轻咳一声，头一回为自己赌气拿出这对戒指的决定感到一丝丝愧疚，“其实也不用，反正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只记得别丢了就行。”

 

    沙皮狗神父满意地咕哝一声，拽过这对新人的手，让他们交握在一起。“请跟着我念：在全知全能的上帝面前起誓，我愿与眼前之人结为伴侣，从今以后，无论疾病还是健康，富裕还是贫穷，都忠贞不渝，直至死亡……”

 

    小奥斯本的掌心被汗水濡得湿透，握在手里像一尾滑溜黏腻的鱼。说实话，托尼很讨厌跟这样的人握手，但他一反常态地没有松开，而是动了动手指，更为坚定地包裹住对方——或许是因为这是在他的婚礼现场，又或许是因为，那孩子正用一双闪着光的眼睛望着他，紧张不已却满怀信赖，像是在说我愿意把一切都交给你。

 

    傻啊，孩子——托尼只觉得心尖尖上被谁狠掐了一把，又酸又软又气急——我和你不过只是才见了几面的陌生人，你怎么就能这样把自己的信任轻易交付。万一我是个坏人呢？万一我对你的财产有所图谋呢？万一我打着好心的旗帜，实际上却想要你的命呢？！

 

    “……我以上帝的名义，宣布这对新人正式成为合法夫夫。现在，你们可以亲吻彼此了。”

 

    托尼闻言捧起小奥斯本的脸。对方唰地一下紧紧闭上了眼睛，睫毛哆哆嗦嗦的，像只害怕却强装无事的小兽。他为此短促一笑，手指拂过那片抖动的纤细睫毛，然后弯腰，在男孩光洁的额头上落下郑重一吻。

 

    别怕，孩子。他在心里说。在上帝的面前起誓，我会保护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为止——即使我要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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